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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之光》Chapter7.五军之战(9)


龙看着精灵王,精灵王也看着龙,谁也不会忘记四百年前的那场对决。

他们曾是浴血拼杀的敌人,瑟兰迪尔斩断了史矛革的喉软骨,龙焰再也无法即刻喷射而出;史矛革则在瑟兰迪尔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也让他的左眼永远失去光明。

但从莱戈拉斯降生的那一刻起,龙与精灵王之间便从仇敌衍生出一种新的、更为危险的关系。

史矛革最终没有杀死狄琳罗尔,没有抹去她腹中的生命。它留下这个这个孩子,因为索伦预言他将是最伟大的戒灵王。四百年里史矛革从未停止寻找精灵王子,奈何瑟兰迪尔从未真正让莱戈拉斯离开视线一步。

它曾在精灵王子出世后前往矮人王国伊鲁博,听闻阿肯宝钻让伟大的精灵王也不得不前往孤山参加朝拜。可他没有带上儿子。

愤怒的龙烧尽了矮人的国度。隔着滚滚烽烟,青空下的巨龙与山头外的精灵王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矮人弃山而逃后,史矛革侵吞了瑟兰迪尔最为珍视的白宝石项链,它想总有一天精灵王还会为了这串宝石回来,喜出望外的却是精灵王子首先找上门来。

龙怎么会像屠灭其它生灵那样轻易抹杀精灵王子呢?索伦说那个心怀怨忿的精灵已经堕入黑暗,绝望与愤怒吞噬了他的骨血,邪恶之眼背后的那个国度因为莱戈拉斯的加入而更加宏伟繁盛。若他的心中还残存一丝精灵的神智,那只是因为在他的世界还有某些他放不下的东西。但总有一天那些无望的希冀都会远去,身上流淌过王者之血的孩子终将蜕变为最强大的戒灵。

 

“瑟兰迪尔,精灵王,趁现在你还可以回头看一眼,”史矛革向后退了退,身形伏低,像是蓄势进攻又像是某种挑衅的退让,它吐字轻而快:“那个小家伙在哭呢。”

瑟兰迪尔无声地转了转剑锋,刀面上的白光掠过史矛革的瞳孔。

他在提醒龙注意分寸。不是每一种生物都能在至亲面前心无旁骛地战斗,而这一点,无牵无挂的龙永远不会懂得。

“很好,一点也没有变。”恶龙赞赏。

话音未落,史矛革一跃而起,不需要借助膜翅的力量也达到足以形成威慑力的速度。它在空中悬停了一瞬,而后直接以身体为武器向精灵王发起攻击!

这一击凝聚了史矛革十足的力量,但如果瑟兰迪尔无法承受,那么他也不配做巨龙的敌人。

瑟兰迪尔没有闪避,他的速度与力量都无法与巨龙相较。但几乎就是同一个瞬间,他选择了与史矛革一样的方式,把自己当作利刃,划破敌人的胸膛!

龙与精灵王的战斗在开始的一瞬间就爆发出沛莫能御的力量,他们同时化为一道影,交戈的一瞬即定生死。

 

那一瞬间在莱戈拉斯的眼中足有一个纪元那么长。他的心脏不再跳动,血液像冰一样冷,他要花很大力气将目光聚焦到父亲身上,在那些散落的流金中,在破风而来的撞击声里,他茫然无措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有或没有父亲的余生。

他的眼泪早已在滚滚而来的热浪中蒸干,可是酸涩的液体仍源源不断地倒流,昏黑的双眼再难以锁定那个他曾向神发誓要相伴永世的父亲与爱人。

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一般窒息钝痛,就像被内里生出的一道力量无形地束缚着,可这感觉他竟不陌生。在精灵王子将近五百年的生命里,束缚感像是一只无时不在的鬼影,他曾用尽力气去挣扎去摆脱,也曾思考它究竟来自于哪里。

从前是父亲,后来是命运。

可这些都在他眼前飞一般地流逝了。他承受着失去亲人的恐惧,等待着未知的宿命。他觉得自己就要真真切切地失去什么了,比断掉肋骨更痛,比匕首悬在眼前更绝望,而从前愿意用生命去争取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利一瞬间全都变得不值一提,他想跪下来祈求维拉让时光倒流,想回到从前父亲为他铺设好的、温暖的牢笼,在没有自由的森林里做着幸福的幻梦。

 

——“Ada,再讲一个故事好不好?”绿叶王子最拿手的绝活,当属折腾父亲的午睡。

——“你安静片刻,只需十五分钟,”瑟兰迪尔将那些攥紧自己头发的小手指一一掰开,翻了个身,“默数到一千。”

十五分钟是九百秒,还有一百秒是精灵王偷偷为自己争取的午睡时间,反正小家伙算不清数字。而且莱戈拉斯数不到五百就会睡着,绝无例外,这才是目的。

——“数到一千您就立刻醒来再讲一个故事吗?”

——“是的,我从来不骗小孩子。”

 

——“Ada,我听见秋天的风从高山隘口吹来,带来爬地菊的清香。转眼夏天又要过去了。”

寂静晦暗的黄昏中,小精灵脱光了衣服仰面飘在父亲寝殿后的温泉里。岸边藤椅上看书的瑟兰迪尔悄悄抬了抬眼,水中的莱戈拉斯只是望着天光云影自言自语。

 

——“Ada,Ada……”

睡梦中的莱戈拉斯呼喊着,惊醒的瑟兰迪尔忙探手抚了抚儿子的额头,将他唤醒。

——“做了可怕的梦吗?”

暗夜里精灵王侧身怀抱着儿子,小小的身躯吓得冰凉,这是精灵多梦的年纪。

——“是的,我梦见我们都死了……都死了。”

——“不会有那一天,”瑟兰迪尔只是闭着眼吻了吻莱戈拉斯的额头,“永远也没有。”

 

莱戈拉斯从回忆里醒来,蒸干的双眼再度涌出泪水。

他已经看不见父亲的身影。远处巨龙的骨架还在大地上腾挪起伏,龙首埋在双翼间,扑咬着,低吼着,像是正把什么摁在地面狂怒地撕扯。

Ada,原来您是这个意思啊……

我们当然不会死在一起了,因为您永远是走在前面的那一个啊。

莱戈拉斯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握紧双刃朝那具山一样的龙躯走去。

 

可他刚刚走出两步就被坎布尼茨从背后牢牢抱住,两人险些一个踉跄都摔在地上。

“你不能去!”

“放肆!”

到了这一刻,精灵王子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好脾气,他愤怒地挣脱,可黑发的卫队长就是不放手。

“你有什么资格?你怎么敢?”莱戈拉斯几乎是失控般大吼:“我Ada他不是神!会流血!会死!”

“可是陛下都无法战胜的恶龙,你又凭什么击败它?”撞在小腹的手肘让坎布尼茨痛地呼吸一滞,他倒抽一口冷气:“你是唯一的王储,你要接替陛下做幽暗密林的王,你留着命,就还有为陛下复仇的那一天!”

“我最后说一次放手!”莱戈拉斯什么也听不进去,冲动之下竟将手里短刃旋转半圈抵在了坎布尼茨内侧的手腕。

“陛下不会想要看到他唯一的儿子也死在这里!他说了让你离开!”坎布尼茨同样大吼,他迎着刀锋收紧手腕,鲜血迅速在两人衣襟上晕染出殷红的痕迹。

“坎布尼茨,你听好,”莱戈拉斯嘶哑地说:“我对我们的王上有爱情,可维拉偏偏让他做我父亲。”

“我明白,我都明白。”

莱戈拉斯惊得身形一顿,猛地扭头,坎布尼茨低头贴在他耳侧,他们互相看不清表情。

“你醉酒时抗拒王子的身份,陛下提起你时的眼神也绝不仅仅是父亲。”

“柏树林里的那个晚上,王的疏离与落寞就让我觉得你们已经相爱很多年,虽然……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莱戈拉斯停止了挣扎,坎布尼茨也适时放开了手。

但他们只是匆匆对视了一眼。莱戈拉斯什么也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跑远了。

 

瑟兰迪尔的剑插进了龙的左眼,喷涌的鲜血淋湿了他全身。

“以眼还眼,史矛革。”瑟兰迪尔用仅剩的一把剑格挡在龙齿部位,而他被龙首死死抵在地上,身体的每一次活动都能听见骨骼移动的轻微爆响。

“如果精灵以这种方式计算输赢,”史矛革从鲜血四溢的牙缝中挤出这句话:“那么你早就输了。”

瑟兰迪尔曾经深爱的妻子因为恶龙而死,无论史矛革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她留着最后一口气生下莱戈拉斯,狄琳罗尔最终还是死了,无可挽回的事实。

在巨龙雄浑震耳的低吟声中,时隔四百年,瑟兰迪尔又想起那个英勇坚强的美丽女人,她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今重临死亡,一切又都栩栩如生,毫发毕现。

 

他们相遇在多瑞亚斯东南角那片寂静的枫树林,一起看过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狄琳罗尔总是背着一副粗制的弓箭,她喜欢在远行中追捕各种各样新鲜美味的鸟兽飞禽,然后在星空下架起篝火,把烤的最鲜嫩的那一部分送给瑟兰迪尔。

“你想要一把新的木弓吗?”年轻的王子给出一个不菲的馈赠。

其实瑟兰迪尔早已用上好的橡木做了一把弧度优美的弓,他只是在找机会把它送给这个不解风情的姑娘。

“不稀罕。”狄琳罗尔用树枝拨弄着篝火,随口说。

其实她没什么喜欢不喜欢,接不接受通常只看心情。

“我听说,在东方的巨绿林,精灵可以从灰港搭乘木舟前往维拉所在的蒙福之地,”显然,一把木弓的吸引力远不如西方那片双圣树光辉照耀的圣地,狄琳罗尔放下鲜嫩美味的濑子肉,用牛皮护腕擦了擦嘴,望向西方的星空:“如果维拉派来了航船,我就回家和母亲打声招呼,然后坐上大船前往圣地。”

“那我和你一同去。”瑟兰迪尔认真说。

“那我就悄悄搭乘早一班的航船。”狄琳罗尔笑得狡黠。

而那把瑟兰迪尔亲手做的橡木长弓就那样被搁置了,当它重新被想起来的时候,精灵王后已经留下一个儿子,而后真的随维拉远去了。

于是在莱戈拉斯七岁那年,瑟兰迪尔把这副弓箭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儿子。莱戈拉斯可没有他母亲那种目空一切的心性,恨不得整天把它抱在怀里。

就像瑟兰迪尔期望的那样,反曲弓伴随着莱戈拉斯长大。

莱戈拉斯的箭术就和他的母亲一样好。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少年的纤薄的身体抽长拔高,远远看过去,拉满弓的样子矫健得就像那个在林间追捕野濑的灵巧女人。

莱戈拉斯同样擅长厨艺,在这一点上狄琳罗尔都不一定比他优秀。可莱戈拉斯总是那样小心翼翼,将洒过西柚汁的松茸片轻轻放到父亲面前,然后跑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什么时候要靠莱戈拉斯回忆那个女人呢?瑟兰迪尔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她了。

可他永远都记得狄琳罗尔去世的那个晚上,龙焰在她羊奶般的肌肤上烙下永生不可磨灭的伤,瑟兰迪尔知道那种痛,可她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甚至没有出过声。

她就那样躺在无边的夜色里,双目依旧灵动清亮,周身满是寂寞的风声。

 

“狄琳罗尔……”

时隔四百年,瑟兰迪尔再度叫出那个名字。那一定是剧痛下的幻觉,精灵王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迷蒙,那个活泼跳动的身影又回到他眼前,她白得像是一块由内向外透着光的玉,刺破黑暗,又散发着温暖,抚平伤痛。


莱戈拉斯以为自己没听清,当真正意识到血泊中的父亲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张口便叫出了谁,他犹豫了很久,在转身离开和留在父亲身边之间选择了后者。

是的,有一瞬他想扭头就走。

原来他赌上性命回到父亲身边,心爱的人只是从他身上回忆着另一个人的样子。

他仔细听,父亲依然轻轻念着那个名字,用他从未见过的深情唤着一个不再存在的人,像是心头的白月光。

他曾为瑟兰迪尔的这份执着感到心寒。当他好不容易在精灵王念念不忘的爱情前作出让步,表示出尊重与理解,现在又蒙受着生而沦为替代品的屈辱。

莱戈拉斯觉得乏力。他几乎是倾尽所有去吸引、取悦他的父亲,即便在三十年前的摩瑞亚矿坑,今生最为心碎的那一夜也不忘替父亲摘下白宝石;为了一条他见都没见过的项链,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眼睛。

可这些在瑟兰迪尔眼里什么也不是。他曾在得知自己失去永生后极尽恶毒刻薄地指责父亲的自私,而让他绝望的是父亲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丝毫不否认。

他为爱做出的一切,在瑟兰迪尔眼中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那样爱她,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死呢。”他用父亲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

那语调冰冷而陌生,全然不似出自莱戈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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