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疗养与钓鱼中心

《绿林之光》Chapter6.暗号(5)


瑟兰迪尔直到今天都记得四百年前得知伊鲁博矮人王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阿肯宝钻并以此要求四方君主前来朝拜时的心情。

早在埃达上的矮人尚未苏醒的时候,这颗宝钻便引发了精灵与魔苟斯之间一场延续数百年之久的战争。战争以精灵与人类最后同盟惨胜而告终,宝钻也从此流落中土不知去向。

如果说收藏金银珠宝源于对美丽的憧憬与对财富的渴望,那么精灵宝钻的背后则体现着一种对于中土世界秩序的支配性力量,但凡是一位君主都对这件上古珍宝怀有极大的占有欲。而精灵作为宝物最初的创造者与享有者,坐视宝物流落他族之手必定是一种耻辱。不同于萝林的凯兰崔尔与瑞文戴尔的埃尔隆德,幽暗密林的精灵王始终没有一件独一无二的、象征王权的宝物,而这也正是即便林地库藏珍宝渐渐堆积成山也无法满足瑟兰迪尔的原因之一。

他当然不愿按照矮人王的要求以林地王国君主的身份前去孤山参加朝拜,但索尔在虚荣心的驱使下做出承诺,如果他在朝拜大典上见到了精灵王,必定赠送孤山盛产的星光白宝石项链。而这又一次激怒了精灵王,因为那些宝石原本是瑟兰迪尔在新婚之时交给矮人工匠用于打造首饰的珍贵原料,但妻子在还没能佩戴上它们的时候就去世了,白宝石也被矮人据为己有。

最终瑟兰迪尔还是参加了那次孤山朝拜,在忍受了矮人王索尔的傲慢态度与出尔反尔的行为之后,精灵王在返回途中冷眼看着龙祸下的孤山慢慢化作一片火海。

瑟兰迪尔在莱戈拉斯前去追捕矮人的时候便在林地大殿里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思考了一遍。但令他不解的是,侵占珠宝的是矮人,出尔反尔的也是矮人,如今密林中又有什么东西还值得矮人觊觎呢。

当莱戈拉斯带着十三个矮人回到林地大殿,瑟兰迪尔歪头打量了一下为首的矮人王索林,浓密毛发下的面孔透着和他祖父一样的狡诈与贪婪。他昂首站在王座的台阶下,竟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丝理直气壮的意味。

“这就是瑟兰迪尔的仁慈?”一个矮人扯了扯打在自己手上的绳结,大声质问道。

“只是对罪犯与我憎恶的人如此。”瑟兰迪尔直言不讳道。

“在森林里迷路也有罪?”索林气极反笑:“饥饿口渴也是?”

作为一位素来在话术上游刃有余的精灵王,“我说是就是”这种意思瑟兰迪尔可以有千百种表达方法。“在我的领土内徘徊不去就是罪。”他看了旁边的莱尔拉斯一眼:“别忘了,你们走的是我的子民修筑出的道路。”

瑟兰迪尔不想在这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上浪费太久,他在矮人再要开口争辩之前问道:

“索林橡木盾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么远的东方了。你们旅途的终点是哪里?”

这一次矮人全都沉默了。精灵王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索林答非所问道:

“我们只是饿了。”

“我认为密林里没有适合矮人的食物,”瑟兰迪尔低头直视着索林缓缓道:“告诉我,你们在寻找什么?”

他看出索林游移的目光不再单纯表达着拒绝回答,于是挥挥手,让大殿里的侍卫都退下。

“陛下?”莱戈拉斯犹豫地叫了他的父亲一声。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也被包含在了需要屏退的侍卫之内,事实上他更愿意留在这里,毕竟事关精灵与矮人间那不可调和的世仇,直觉中还隐隐牵连到母亲。

“索林留下,其他矮人由你带入地牢。”瑟兰迪尔对莱戈拉斯命令道。

精灵王子当然不会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违拗自己的君主。但将矮人押送入地牢之后莱戈拉斯又悄悄返回到大殿侧门,他知道那里有几处天窗可以窥见大殿内发生的一切。毕竟在生命最初的几年里,王子殿下在无聊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莱戈拉斯坐在偏门外一棵高大的桉树上,透过天窗他可以看见大殿内的精灵王不紧不慢地来回踱步,不时停留在索林身边俯身盘问着什么。很快他们便起了争执,瑟兰迪尔的眼神越来越冷,而索林的咒骂让莱戈拉斯听了都不禁皱眉。他从来不曾想过那些诸如“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极具恶意的词汇有一天竟可以被用在父亲身上,而这些词语一经出口便毫无悬念地引燃了父亲的怒火。

可以说从小到大莱戈拉斯从没见过自己的父王如今日般暴怒,以至于瑟兰迪尔侧脸的皮肤迅速退化而露出狰狞的骨肉时,莱戈拉斯的大脑还停留在空白状态。

有一刻他简直怀疑那站在王座下的人还是不是父亲。

莱戈拉斯可以确定在过去的四百年间父亲从没有向自己展露过这样一幅可怖面孔,一瞬间的视觉冲击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无法确定父亲是天生如此,还是受了什么伤。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迅速闪过许多个自己想要触碰而父亲有意无意偏头躲避的瞬间。他想起不久前返回密林的那个清晨,父亲清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偏头避开自己的手指;而在更早以前那个重伤初愈后的离别之夜,他鼓足勇气吻遍了瑟兰迪尔的脸颊,如今才忽然懂得那时父亲目光中的隐忍与痛苦或许不仅仅来自心理。

莱戈拉斯难过地心慌,他不敢想象父亲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还受过多少伤,而自己又无心地做了多少伤害父亲的事。那些童年中一个又一个瑟兰迪尔做出的在自己看来体现着不肯施舍父爱的动作,那些长大后想要与父亲亲近却一次又一次遭到冷漠回绝的时刻,这些片段一直在莱戈拉斯脑海中无比清晰,却在当下又都多了几分情有可原。

“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来?”

莱戈拉斯循声低头,发现父亲已经负手站在树下。他甚至没有留意到刚才那场争吵怎样结束,索林又在什么时候被带入了地牢。

莱戈拉斯在瑟兰迪尔的注视下有些费力地跳下树杈,目光中带着小心探寻的意味与瑟兰迪尔对视了几秒。他知道父亲向来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现在更不指望从刚发过火的父亲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而瑟兰迪尔的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莱戈拉斯,我很早就发现了你在这里。

“我……我还要去准备复苏祭的晚宴。”莱戈拉斯一低头,想从瑟兰迪尔身边绕过,而瑟兰迪尔恰好在这时挡住了莱戈拉斯的去路。

“我不喜欢自己的儿子用观察怪物的眼神看我。”瑟兰迪尔道。

莱戈拉斯暗叫糟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回避无形中已经给父亲造成了二次伤害,也忽然明白自己搁置问题的行为有多么失策。

“Ada,您受了这样重的伤我从来不知道。”莱戈拉斯想要摸摸父亲那片曾被烧灼过的皮肤,却又怕这触碰弄疼了父亲而讪讪地收回了手。

“现在你知道了那头巨龙的威力,”瑟兰迪尔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但比起龙伤,更让我心痛的是为了儿子免受这种痛苦,我忍受了与他三百年疏离隔阂的时光。”

莱戈拉斯有些错愕,随即他意识到父亲指的是自己十七岁那年因为执意与父亲同去孤山而被关入地牢的事情。那时候莱戈拉斯真的很生气,辛达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位王子遭受过这般待遇。地牢中的每一天莱戈拉斯都反复告诉自己,既然精灵王不把自己当做儿子,那他也没有权利被称作父亲。

出狱后莱戈拉斯又得知了陶瑞尔的母亲因为想要寻找被流放的女儿而惨遭暗影吞噬的消息。他记得那个温柔慈爱的西尔凡女精灵,她做出的香菇奶油派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可是这一切美好的回忆就这么被父亲的无情所生生斩断,莱戈拉斯知道身为臣民不能违抗自己的君主,史册里的那些谋权篡位从来都离他很远很远。作为儿子,他只能选择遗忘,三百年的冷战又何尝不令他心碎,继自幼不曾体会母爱之后,他又撇下了自己的父亲。

而当初莱戈拉斯对瑟兰迪尔有多愤恨,现在就有多懊悔。他原本以为这些年向父亲示好便代表着对两人的过去既往不究,但现在透过瑟兰迪尔悲伤的目光,莱戈拉斯终于发现父亲对自己近三百年的行为始终不能释怀。

“Ada,您原谅我,我们都不再提起那些事了好吗?”莱戈拉斯觉得有必要向父亲道个歉,就算瑟兰迪尔现在要他跪下,莱戈拉斯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可瑟兰迪尔没有感到丝毫欣慰,他微微摇头道:“我不是在追究过去,我只是很困扰。如果说因为疏于沟通才导致了你对我近四百年的仇恨,那么我不该因为你在这仇恨过后衍生出本不该出现在我们之间的感情而怪罪于你,莱戈拉斯。”

瑟兰迪尔在这件事上想了很久。他在冷静下来后试图梳理这一切前因后果的过程中找不到任何迁怒莱戈拉斯的立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此前不曾真正爱过任何人,也知道每个人在初尝爱情时都会经历无助与彷徨。而自己非但没有帮助儿子度过这焦灼矛盾的情感煎熬期,还给他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所以瑟兰迪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同时以父亲与被爱慕者的矛盾身份观察儿子恋爱下的种种举动,他委实赞赏莱戈拉斯的热诚与行动力,但同时他也知道,这种美好品质的最终受益者不会是自己——他只是在有意无意地教会莱戈拉斯怎样处理自己的感情,比如让莱戈拉斯清理书库,他在以这种方式告诉儿子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爱,首先要走进他的心灵。

而这也是精灵王今生苦心教给儿子的最后一样事情。瑟兰迪尔想,爱情永远需要双方的配合投入才能甘之如饴,总有一天莱戈拉斯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放弃这段感情,那时候他会离开自己而去另寻生命中的真爱。瑟兰迪尔会在儿子的婚礼上祝福他们,再不提起的不止是曾经父子间那场三百年的冷战,还有莱戈拉斯生命中的第一份爱情。

而莱戈拉斯对父亲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扭转感到震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连自己的苦苦追求都会让父亲感到自责,而这种归咎方式明显有悖于自己的初衷。他自觉这爱恋绝非仇恨过后的病态心理,是三十年前父亲在溪流边的逼问才让他认识到了这份感情,那时他的爱情已经初现端倪,悄无声息。

“Ada,请别这样说,”莱戈拉斯犹豫片刻,他想要握住父亲的手,最终却只牵住瑟兰迪尔的袖口:“我从不觉得您有任何失职,无论作为精灵王,还是一位父亲。至于爱情,我说过我会等。而在这期间,希望您不要一个人把痛苦都藏在心里。”

瑟兰迪尔静静地望着莱戈拉斯,而后者在察觉到这尴尬的沉默后赶忙转换话题。

“我还要去准备晚宴的水果和酒,苹果酒、蜂蜜酒与葡萄酒。噢对了,我还没有问过,每年绿叶森林进贡的多卫宁葡萄酒您还满意吗?”

“就像回到了多瑞亚斯的繁茂春天。”瑟兰迪尔这样评价道。

莱戈拉斯会心一笑,但就在松开父亲的袖口转身离去的一刻他的手腕突然被牢牢握住,当他的脸贴到父亲胸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拥抱。

但随即瑟兰迪尔就松开了手。

“去忙吧,”他摸了摸莱戈拉斯的鬓角,“别忘了黑加仑果汁,那才是你最喜欢的。”

瑟兰迪尔终于意识到自己内心对这毫无保留地奉献爱意却不求回报的儿子更多的其实是心疼。他看出最近几年莱戈拉斯的身体素质正逐渐下降,春汛时的潮湿气候已经让莱戈拉斯身上的湿疹愈发严重,他的食量在渐渐变少,睡眠却越来越多;他的行动也不再如从前般敏捷,甚至连刚才爬下一棵按住都稍显吃力。而这所有的征兆都让瑟兰迪尔格外担忧。他知道莱戈拉斯三十年前在摩瑞亚矿坑所受创伤的影响其实从来没有从身体里消退,末日火山的力量能够借助河流在密林引发一场瘟疫,同样能够通过雨水融入莱戈拉斯全身的血脉,三十年里未有一刻不在悄悄侵蚀着他的身体。

埃尔隆德曾在信中告诉过瑟兰迪尔身体被黑暗力量侵蚀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后果,那种情况无疑是瑟兰迪尔不愿在莱戈拉斯身上看到的。可是除了从源头上清除魔苟斯及其党羽,面对儿子失去了永生的事实,精灵王也束手无策。

所以瑟兰迪尔很早就在为终将来临的一场战争准备着。多年来幽暗密林安守一隅休养生息,不过是为迎接魔苟斯最后的攻击而做出的准备,必要的时候密林甚至会主动讨伐这位堕落之神,只有把魔苟斯重新送入黑暗,莱戈拉斯才能重获永生。

如果说再贤明的君主都不可避免地在执政过程中怀有私心,那么瑟兰迪尔为了儿子的生命而让王国再次卷入战争,是他登基为王以来以公徇私的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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